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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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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覆習一下熔化和凝固的特性。”講臺上的老師背對著一班同學在黑板上寫著筆記,“上學期有很多同學沒有搞清楚熔化和溶解的概念,我就趁這節課給大家講解一下……”

年輕的男老師有著一手漂亮工整的粉筆字,寫板書時又很體貼地把每個字都寫得很大氣,這樣一來縱是坐在最後一排的同學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黑板上的內容。寫完板書,他便轉過身來對著圖例細細解說,磁性的聲音響起時下面總是一片筆尖摩擦紙面的刷刷聲。

物理課。

這絕對可以算得上八田美咲最討厭的學科沒有之一。

雖說三年B班的物理老師是在全校都極有人氣的藤原老師,但這仍然不改少年天生對理科的厭惡和對藤原心理上的排斥。雙重的厭惡情緒,非但沒有負負得正,反而讓八田養成了一到物理課不是逃課就是睡覺的習慣。

這也意味著:八田和藤原之間的梁子,結大了。

藤原被學生私下裏選為校園人氣教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比其他男老師高出不少的顏值和對學生溫柔耐心的態度。這對處於青春期的少女們尤為適用,但像八田美咲這樣的人壓根不吃這一套。

——“這個混蛋的笑容假的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八田曾經在許多人面前這樣評價過藤原。

——“就是一個靠臉吃飯的家夥。”

橙發少年正處於年少輕狂的年紀,有什麽想法總會毫無顧忌地開口,單純到仿佛全然不知人間冷暖。他跟人隨口一說,那人又跟其他人瞎掰,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歪,傳到藤原耳裏,到最後幾乎全校的人都這樣認為:哦,三年B班的八田美咲是個看不慣帥哥的刺頭。

真彌聽了這樣的傳聞之後總會哭笑不得:“美咲你神經能不能不要那麽粗大?什麽人是大嘴巴什麽人能信任你好歹分辨清楚一些啊!”

八田雖然不在乎這種委屈,但不代表真彌不在乎。

明顯是針對少年的謬論讓少女心中總有塊疙瘩,每次面對藤原時總會有些不大自然——好吧,她承認這的確是主觀意識作祟,即便知道最先挑起事端的是八田,她腦海的天平總是偏向自家幼馴染。

八田討厭藤原,真彌便也討厭藤原。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物理課剛開始沒10分鐘,八田美咲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入冬後天氣很冷,就算寫字時手指接觸到桌面都會被凍得皮膚發疼,更不用說整個人大面積接觸冰冷的桌面趴著。因此一到冬天,上課睡覺的人數經常大幅度減少,饒是八田這種刺頭兒也由睡覺變成了看著窗外走神。

……兩者似乎沒什麽差別。嗯,至少對於講臺上的老師來說看得順眼了不少。

總之,教師們對於這個改變還是十分欣慰的。

然而現在,氣溫大概也就五到六攝氏度的天氣裏,橙發少年卻就這樣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大大咧咧的,睡·著·了。

這臉打得簡直是啪啪響。

於是被打臉的藤原老師罕見地不在狀態,觀察力細致的人很快便能發現男人嘴角的弧度比平時要下滑了五度到七度,長劉海下的鏡片也時不時反射出刺目的白光。若班裏有二次元宅看到這一幕,鐵定得像邪教信徒一樣大呼“鬼畜”。

比起臺上人的不在狀態,臺下罪魁禍首的表現就要平靜了不少。

窗內蒙上一層薄薄的白霧,從教室裏看去,戶外枯葉雕零的景象已然模糊成了一片。靠窗的桌子上,少年毛茸茸的橙色腦袋窩在一團柔軟的紅色圍巾中,幾縷亂翹的呆毛隨著平穩的呼吸一起一伏。

後頭的一個男生趁著藤原轉過身時戳了戳同桌的伏見,小聲道:“餵,伏見,八田這小子也太狡猾了吧,居然想到這種方式舒舒服服地睡覺……話說他什麽時候聰明到會帶圍巾上學了?”

語氣裏全是羨慕嫉妒恨。

黑發少年透過眼鏡片淡淡瞥了身邊的人一眼,不置可否,繼續扭頭看風景。

被點到名字時他正聽著歌。用的是很老套的手段:耳機線從袖口鉆出來,手放在耳邊,就好像他現在這樣看起來在托腮思考。在學生中摸爬滾打數年的藤原老師當然不會白目看不出他的做法,但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楞是從來都沒說破。

三年B班全員總結了一下,一致認為是氣場問題。

相比伏見,八田的氣場實在太讓人有欺負的欲望。

橙發少年抱著毛絨圍巾睡得正香,劉海下露出的半張睡臉安詳地就好像個孩子。明明是在課堂上,周身的氛圍卻溫馨到不可思議,全然顛覆了他醒來時不良少年的惡劣形象。

只是毫不顧忌外面環境的鼾聲將這份寧靜的美感拉低了不少。

因為發出鼾聲的人是八田美咲,藤原無論再怎麽刻意提高音量都沒法把這聲音的存在感壓下去,反倒是因為臺上的講課聲和臺下的呼嚕聲相互輝映的現狀讓不少同學偷偷噴笑出聲。

藤原的神情頓時窘迫。他尷尬地笑了笑,轉身面對班級,輕輕把教鞭放在桌子上。

整個班級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八田?”

在四十多雙眼睛的註視下,年輕男人輕咳了一聲,走下講臺,敲擊著少年的桌子,試圖用一貫柔和的語調把八田喚醒:“八田,上課的時候不要睡覺。”

八田:“zzzz……”不耐煩地嘟囔了一句什麽,拍開他的手,換個姿勢繼續睡。

後座的伏見仍然保持著托腮的動作,見狀不禁嗤笑出聲。

藤原的微笑有些繃不住了。

俗話說脾氣再好的人也會發怒,這話在這位年輕的男老師身上恰恰適用。

“八田美咲!!你和伏見一起去門外罰站!立刻!馬上!”

〈〈〈〈〈〈

當八田抱著軟綿綿的圍巾來到教室門口,仍然表情茫然,尚未清醒。

被毫不留情地沒收了耳機的伏見跟在他身後出來,鏡片後的雙眸盡是郁悶。見八田耷拉著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他不禁挑了挑眉,學著少年的樣子靠在墻上,無聊地望著天花板發呆。

半天後回過神來的八田一眼瞥見伏見悶悶不樂的側臉,整個人一激靈,頓時目瞪口呆:“猿……猿比古?!你你你你怎麽也在這兒?!”

“啊。”伏見無精打采地扶著脖子一側,“和你一樣,被藤原趕出來了。”

“……你平時不是再怎麽亂來都不會被趕出來的嗎?!”

“誰知道。”黑發少年聳了聳肩。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八田也沒興趣再追問,翻了個白眼後開始滿臉煩躁地自言自語。

“什麽啊,藤原那家夥,在這麽冷的天把人叫起來……阿嚏!!”話音未落,他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在伏見掩飾不住的噴笑中,橙發少年狼狽地抽抽鼻子,二話不說把手裏抱著的圍巾系上。

因為昨天才學會系圍巾,八田的動作仍然有些笨拙,但比起之前險些勒死自己的情況顯然好上了不少。他把下巴埋在柔軟的毛絨當中,使勁兒揉揉鼻子,泛紅著鼻尖解脫般地感嘆道:“呼哈……這樣就暖和多了!”

橙發少年清秀的臉上揚起的全然是孩子般燦爛的笑容。

伏見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開口:“餵,美咲。”

“啊?”

“這個玩意兒是矢澤那家夥給你的吧。”

八田一楞,一時還沒意識到他指的是什麽,直到順著伏見的目光看到自己脖子上的紅色圍巾才恍然大悟:“哦,你說這個啊,的確是這樣沒錯……切,那家夥總是在不重要的地方瞎操心,今天早上上學的時候還跟我說了好多遍要把圍巾帶上,真是啰嗦得像個老婆婆一樣。”

興許是站在走廊邊太無聊,八田不知不覺就開始針對自家幼馴染的行為抱怨起來。

“我在玩的開心的時候她會很沒眼色地叫我去做作業,真是的,作業這種東西到底有什麽存在的意義啊?啊對了,還有昨天,我們打游戲時她也來打岔了,雖說我的確有很多作業沒做完啦,但這可是周末的最後一個晚上啊……可惡,就這麽泡湯了……”

這真的是很任性的抱怨。

但聽著這樣無厘頭的話語,伏見心中竟生出一種“啊啊這樣可愛的性格才是美咲嘛”以及“居然能讓美咲浪費那麽多口舌去念叨自己,矢澤真彌真是個討厭的家夥”混合起來的覆雜情緒。

八田緊接著說出的一句話讓伏見的後一種情緒更為強烈了。

“嘛,不管怎麽說……”橙發少年搔了搔腦袋,臉上浮現一抹別扭的神色,“雖然很討厭,但好歹還是第一次把作業給做完了,雖然不想承認,這也算是她的功勞吧……猿、猿比古?你的表情怎麽那麽可怕?!”

他猛地轉過頭,瞠目結舌地看著渾身散發著“我現在很不爽不要惹我”的氣息的黑發少年。

“……沒什麽。”伏見面無表情地推了推眼鏡,擡起手臂,隨意瞥了眼手表,“這節課還有五分鐘就要結束了。”

“真的?!”

於是單純好騙的八田美咲就這麽一臉驚喜地被帶跑了話題。

下課鈴一打響,藤原便抱著教科書怒氣洶洶地從教室門口走出來。年輕男人俊秀的臉少見地面帶不愉,一眼看見歪七扭八地站在門邊的兩人,表情頓時變得更加難看。他在原地頓了一會兒,瞪著他們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嘴巴一張一合了半天,最終還是放棄說教,頹然地轉身便逃也似的向辦公室快步走去。

“簡直就像受了什麽重大的打擊一樣。”

八田後桌的男生在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座位上時這樣說道。

事實似乎也的確如此,八田回憶了一下先前匆匆瞥到的表情,雖然搞不懂男人發火的原因,但還是幸災樂禍地表示“啊哈哈哈藤原你也有今天”。

另一個名為“秋山”的男同學恰好路過,聽到橙發少年興奮地嚷嚷“大仇已報”,頓時忍俊不禁:“八田你也就現在還能說出這種話,有時間在這兒瞎樂,還不如考慮一下若是那些仰慕藤原老師的女生們來找你麻煩你該找誰哭去。”

“哈?”興奮中的八田楞了楞,一臉莫名其妙,“這關我什麽事?”

話音剛落,秋山和後桌就忍不住無奈地扶額。後桌嘆了口氣,望向橙發少年的眼神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什麽啊,看來你和伏見……你們兩個罪魁禍首完全沒有自覺啊。”

八田神情更加茫然,原本覺得事不關己的伏見也從窗外移開了目光,懨懨地擡眼,鏡片後充滿質感的黑色瞳孔毫無活力地傳達出一種“我怎麽躺著都中槍”的無辜。

放完東西從講臺返回來的秋山無奈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誰在門外嘻嘻哈哈地聊家常,似乎絲毫不知道自己是在罰站而不是在家裏玩家家酒,氣得藤原老師一整堂課都黑著臉。”

不等兩個“罪魁禍首”反應過來,後桌又感嘆地接話:“我可是從來沒有在藤原老師這兒感受過那麽壓抑的氣氛吶,這堂物理課估計全班同學都終生難忘啊。”

“……”

八田和伏見都明顯地一噎。

沈默數秒後,後者繼續不耐煩地轉過頭去窗外看風景,而前者則是雙腿一蹬桌子,兩手扶在腦後,大大咧咧道:“吵死了,這種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啦!話說回來……”

他轉頭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秋山:“餵秋山,你剛剛從辦公室搬回來什麽東西了?”

秋山是他們班的數學課代表,上午剛考完數學突擊考,一有什麽動靜大夥兒自然是找他。八田的一句話引來了四周不少同學的註目。在眾目睽睽下,秋山一聳肩,攤開手:“上午的試卷已經改完了,待會兒自習課要發。”

語氣輕快得就好像在說“今天早餐吃了蛋包飯”。

“——誒?!!”

一陣不可思議的驚叫。

八田的反應最為激烈,直接就猛地站起一把抓過秋山的衣領:“這這這這麽快?!你們批卷的學生這次怎麽這麽高效?!嗑藥了?!”

這次的分數可能連兩位數都上不了——八田美咲雖然在考試開始就做好了這種心理準備,但當成績真正下來的時候他還是有種天崩地裂的失重感。

橙發少年那副如全世界都失去了希望的慘淡臉色早在秋山的預料之中。他輕咳了一聲,面露同情地拍拍揪住自己領子的人的肩膀:“八田,冷靜,松手讓我喘口氣。”

八田神情恍惚地松開了手,一屁股摔到椅子上,開始痛心疾首地思考今晚該如何把暴怒的老媽應付過去。重獲自由的秋山迅速退後幾步,在確定自己的位置不會受到群體性攻擊後,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口道:“的確,咱們年級是沒有把試卷批完,不過這次的改卷是混著批的,我們班的卷子是一年級的學弟學妹們改的。”

話音剛落,後桌就忍不住吐槽道:“原來你們連一年級的新生都不如了嗎。”

“是啊,不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麽,現在的後輩們可不得了啊。”

秋山全然沒有被諷刺後應有的慚愧感,態度自然得就好像事情本應該如此一樣。在後桌“你這人真是沒臉沒皮”的嚷嚷聲中,他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叫住走道上正跟幾個女生聊天的另一個批卷組的女同學:“鶴田!批我們卷子的是一年級的哪個班來著?”

女同學聊著正開心,忽然聽別人叫自己的名字,頓時有些不滿地回過頭來,耐著性子扔下一句:“一年B班。”就轉頭繼續跟朋友笑鬧。

“對對對,想起來了,就是一年B班。”秋山也不在乎鶴田的態度,恍然大悟地一拍腦袋,便興致勃勃地對一幹聽眾繼續表演唾沫橫飛,“B班的批卷組雖然只有三個人,但效率真是讓整個三年生批卷組自愧不如啊,最重要的是裏面還有個很可愛的小學妹……咦,八田你怎麽了?”

在聽到“一年級”時八田的表情已經有些不對勁了,後來越聽臉越黑,直到“一年B班”傳入耳中他幾乎控制不住面部的扭曲。

自家幼馴染是一年B組的學生,這點八田美咲當然清楚。剛入學時少女還來到他面前很開心地說了些“能在美咲曾經用過的教室上課真是太幸運了”之類的蠢話,當然他像平時一樣不知所雲,很快就紅著臉把人家轟回了家,然後莫名其妙地因為這句話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個晚上都睡不著,早上起來時還頂著倆黑眼圈。

當然若僅僅是這些還不至於令他驚慌至此。

——“唉,之前幫老師批月考卷簡直累得要死,那一天很晚才回到家……中學的批卷組真不容易啊。”

這是隨著逐漸理清的思緒浮現在少年腦海中的,幾天前矢澤真彌來他家蹭飯時無意間說出的話語。

……批卷組?

……

臥槽,開什麽玩笑!

橙發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氣,擡頭死死盯著秋山不知所措的面龐,聲音有些顫抖:“……餵,你知道那個批卷組裏有什麽人嗎?”

“這、這個……”少年顯然被他給嚇到了,結結巴巴地醞釀了一會兒情緒,答道,“的確是知道……一年B班的數學課代表小林、那個很受歡迎的山野,還、還有……”

八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個女孩子叫……矢……矢澤?”秋山不確定地重覆了一遍,點點頭,“嗯,是這個名字沒錯。”

周圍幾個和八田關系比較要好的男生緊張地看著已然石化的橙發少年,對他莫名其妙的反應感到一頭霧水。原本笑嘻嘻的後桌也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僵在座位上的少年:“……八田?你還好嗎?活著嗎?”

被筆尖戳到後背時,一直沒有動靜的八田美咲終於動了動。

下一秒,猛然把腦袋自暴自棄地往桌子上一磕,雙手握拳狠狠一錘桌面,清秀的臉上寫滿了欲哭無淚:“啊啊啊啊啊完蛋了我不活了!!”

“……誒?誒!八田!!你還好嗎?發生什麽事了?!”

一片混亂之中,伏見冷靜地把一切盡數收入眼底。知曉八田情況的他大致猜測到了此時對方糾結的心理,但又不是很能理解,於是不再理會,繼續一邊聽音樂一邊看風景。

樹枝光禿禿的,不斷有白雪從枯枝上刮落,可想而知此時外面必然是寒風凜冽。

黑發少年瞇了瞇眼睛,無精打采地咂咂嘴。

“……嘖,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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